作者:舞翎依
「喂,茶要倒出來了喔。」惠楊說。
「咦?啊、呃──」聽到惠楊的聲音,周婷妤猛然驚醒。她趕緊把傾斜的茶壺提正,無奈動作還是慢了一步,黃褐像是琥珀顏色的茶湯依舊自杯中溢了出來,在桌面上形成了小小的水灘。「啊,抱歉抱歉,我馬上去拿抹布來──」
真是的,竟然想事情想到出神。周婷妤在心中暗罵著自己竟然在工作的時候分神──尤其是還在那個愛損人的惠楊面前,不曉得等等他會怎麼說──一邊趕忙回廚房拿了抹布。她熟練的將惠楊前的茶杯拿起、用抹布擦了下桌面,然後將茶杯擺回原位。幸好沒有弄髒他的衣服或是讓茶湯燙到他,周婷妤想。
「婷妤姑娘在想心事?」當她忙著擦拭著桌面的時候,坐在惠楊對面的莊離笑笑的說。
沒料到會被這樣問,她呆了一呆。
「啊、不──或許是吧。」
「是或不是你說清楚點啊,別拖拖拉拉的。」
周婷妤忍不住白了惠楊一眼。就不能好好的講話嗎──不過要是惠楊講話和莊離一樣的溫和,她才會想他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我只是在想有關於大後天青石關開的事情而已。」
「婷妤姑娘是擔心不知該如何前去臨淄嗎?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可以和我們說一聲?」
不、不是這個問題──周婷妤默默的想著。是另外一個、和這個讓她同樣困擾的事──
──不過她不能和他們討論就是了。她在心裡嘆了口氣。
但也不可以讓他們這些朋友擔心才行啊。她想著,對他露出笑臉,「不好意思讓子聚兄擔心了。我只是在想,我的行李似乎還沒打包好呢?有點煩惱罷了。」
莊離露出理解的笑容。「一邊工作還要一邊為上路做準備,辛苦你了,婷妤姑娘。」
應該要和老闆娘說,讓她放假提早準備行李啊。在周婷妤收了抹布離開兩人坐的位置時,她似乎聽到惠楊這麼說著。這樣心不在焉的工作可是危險得很吶……要是再多倒一點茶,我就被她煮熟了吧?
*
清洗了抹布之後,見旅店內似乎暫時沒有要她幫忙的地方,周婷妤放下了手邊的工作,悄悄的溜到旅店外透透氣。只是在店門口附近晃晃,在這期間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吧?她想。
初春的夜晚還是有些寒冷。她縮了縮身子,靠在牆上看著月色。兩千三百年前的東周夜晚無燈,不管是月亮或是星子總覺得都較她來的現代明亮得太多。要是能順利回到現代,她會懷念這樣的景色吧?尚不完滿的弦月邊緣鑲著淡淡的銀色光暈,星星圍繞在周圍,在深沉的夜色襯托下看起來甚是壯觀。
──回到現代啊……
她想起白天時發生的事。
韓寧向她提議說一起前去臨淄。
乍聽到提議的時候她是很開心的,周婷妤不否認。因此就迷迷糊糊的、順著對方的話同意了。畢竟對於臨淄與稷下學宮她的了解不多,只曉得過了青石關之後沿著路走,就會抵達齊國國都,而要如何到達稷下學宮,恐怕只能自己問路了吧?再者路途上會不會遇到她一個人難以解決的困難也未可知,有個人可以一起相伴自然是好的。
(──至於有沒有為了旅途考量以外的理由感到開心,她是不會承認的。)
但是和他分開、回到旅店幫忙之後,有了更多的時間可以慢慢思考,周婷妤不禁感到困惑了起來。貿然就這麼答應,真的好嗎?她不是要質疑韓寧的為人,只是忍不住開始設想各種狀況:說不定他想要趕路、而她會拖累他的速度;另外其實他們也認識得不夠久,這樣子也未免太麻煩他了?
──而且總覺得,和他一起兩個人的旅行很難為情啊。
周婷妤咬著下唇。
──是不是拒絕他比較好呢?如果是今天跟他說的話,或許還不致於讓對方太困擾……
一種說不上來的鬱悶感。
大概是覺得有點可惜、吧?她嘆了口氣。
要是今晚收拾好還不太晚的話,找機會和他談談吧。打定了主意,周婷妤準備回到店裡。
「怎麼一個人晚上對著月亮嘆著氣呢,周姑娘。」
剛轉身準備回房就看到韓寧站在身後,她忍不住『咦』了一聲。
「啊……子佩兄。真巧,沒想到你也在這裡呢。是為了處理什麼事而剛好要出門嗎?」
韓寧笑了笑。
「算是吧。比起那個,周姑娘在煩惱什麼呢?」
──對了,要跟他說那件事才行。不一起旅行的那件事……
「那個、子佩兄,我在想今天稍早說的一起去臨淄的事情……我想,或許我還是自己上路比較好?稍早似乎答應得太快了。」
韓寧望著她,微微瞇起了眼睛。
她突然覺得有點害怕。是因為自己出爾反爾讓對方生氣了嗎?「因為我想、要是子佩兄要趕路的話,帶著我會拖累到你的速度吧?」企圖解釋而不自覺得越講越快,周婷妤忍不住結巴了起來,「而、而且……而且總覺得其實我和子佩兄也認識沒有多久,這樣子麻煩你太過意不去了──」
「──是這樣嗎?」他靜靜的說。
「原來周姑娘覺得和我還是陌生人啊。」
「啊?不是的,只是覺得可能會給你添麻煩──」糟糕,似乎說錯話了。她在心中暗叫不是。該怎麼辦才對呢──「所以覺得很不好意思而已。我並沒有說我覺得我和子佩兄不熟啊。」
「──如果我說我不覺得麻煩呢?」
「耶?」
「和周姑娘一起去臨淄,我不覺得麻煩。」對方從容不迫的說。「而且,我也沒有那麼趕,所以沒有行程進度的顧慮。如果是這樣呢,妳還是不想和我一起去嗎?」
「呃──」不,不是只有那個問題,不過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把她的顧慮講清楚。直接說出『因為和你一起旅行很害羞』似乎也不太妥?「但是覺得和子佩兄一起上路什麼的,孤男寡女一同相處好幾天……或許會被人非議吧?雖然以我從未來來的人眼中是不會怎麼樣,但是不曉得會不會對子佩兄帶來困擾呢……?」
「妳覺得,我是那種看重自己的名聲更甚於妳安全的那種人嗎?」韓寧加重了語氣。
「去臨淄的路上,會遇上什麼人妳也不知道吧。如果是像游光或是孟卿那樣的人倒還好,但在這種動亂的時代,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樣子的。遇上了盜匪怎麼辦?妳有辦法一個人應付嗎?」
「……確實是個問題。」
不曉得是不是注意到周婷妤心情有點低落,韓寧的語調緩了下來。
「抱歉,周姑娘,或許妳會覺得我太過嚴厲了,但那是因為擔心妳的安全啊。如果沒有其他更好的理由的話,我還是覺得和我一起前往臨淄才是明智的選擇。或者是妳覺得和我在一起妳反而更加不放心呢?」
「不、沒有的事……」
周婷妤深吸一口氣,「對不起,子佩兄,因為我的多慮而造成你的困擾了。」她命令自己直視韓寧、不可以轉移視線。道歉的時候要直視對方才有誠意啊。「我們還是照早上說的那樣,大後天青石關開就出發吧。」
──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醒醒啊,周婷妤,不要用那些無謂的少女心思而辜負了別人的好意。少再彆扭了。
她甚至想著要不要像日本人一樣,道歉的時候鞠躬,感覺更有誠意呢?
聽見韓寧帶著笑意的聲音讓她鬆了一口氣。
「好。」他說。
「那麼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晚安,周姑娘,忙完了妳也早點休息吧。」韓寧說著,轉身準備回去。
「好的,晚安。」
「咦?話說子佩兄不是為了要處理事情才出門嗎?」
「不,已經處理完了。」對方滿意的輕笑,然後進屋裡去。
雖然反應慢了半拍,但她還是理解了韓寧的話。
一邊慶幸著對方沒有看到她的臉,周婷妤覺得自己的耳根子現在肯定紅得跟什麼一樣吧。
「咦?啊、呃──」聽到惠楊的聲音,周婷妤猛然驚醒。她趕緊把傾斜的茶壺提正,無奈動作還是慢了一步,黃褐像是琥珀顏色的茶湯依舊自杯中溢了出來,在桌面上形成了小小的水灘。「啊,抱歉抱歉,我馬上去拿抹布來──」
真是的,竟然想事情想到出神。周婷妤在心中暗罵著自己竟然在工作的時候分神──尤其是還在那個愛損人的惠楊面前,不曉得等等他會怎麼說──一邊趕忙回廚房拿了抹布。她熟練的將惠楊前的茶杯拿起、用抹布擦了下桌面,然後將茶杯擺回原位。幸好沒有弄髒他的衣服或是讓茶湯燙到他,周婷妤想。
「婷妤姑娘在想心事?」當她忙著擦拭著桌面的時候,坐在惠楊對面的莊離笑笑的說。
沒料到會被這樣問,她呆了一呆。
「啊、不──或許是吧。」
「是或不是你說清楚點啊,別拖拖拉拉的。」
周婷妤忍不住白了惠楊一眼。就不能好好的講話嗎──不過要是惠楊講話和莊離一樣的溫和,她才會想他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我只是在想有關於大後天青石關開的事情而已。」
「婷妤姑娘是擔心不知該如何前去臨淄嗎?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可以和我們說一聲?」
不、不是這個問題──周婷妤默默的想著。是另外一個、和這個讓她同樣困擾的事──
──不過她不能和他們討論就是了。她在心裡嘆了口氣。
但也不可以讓他們這些朋友擔心才行啊。她想著,對他露出笑臉,「不好意思讓子聚兄擔心了。我只是在想,我的行李似乎還沒打包好呢?有點煩惱罷了。」
莊離露出理解的笑容。「一邊工作還要一邊為上路做準備,辛苦你了,婷妤姑娘。」
應該要和老闆娘說,讓她放假提早準備行李啊。在周婷妤收了抹布離開兩人坐的位置時,她似乎聽到惠楊這麼說著。這樣心不在焉的工作可是危險得很吶……要是再多倒一點茶,我就被她煮熟了吧?
*
清洗了抹布之後,見旅店內似乎暫時沒有要她幫忙的地方,周婷妤放下了手邊的工作,悄悄的溜到旅店外透透氣。只是在店門口附近晃晃,在這期間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吧?她想。
初春的夜晚還是有些寒冷。她縮了縮身子,靠在牆上看著月色。兩千三百年前的東周夜晚無燈,不管是月亮或是星子總覺得都較她來的現代明亮得太多。要是能順利回到現代,她會懷念這樣的景色吧?尚不完滿的弦月邊緣鑲著淡淡的銀色光暈,星星圍繞在周圍,在深沉的夜色襯托下看起來甚是壯觀。
──回到現代啊……
她想起白天時發生的事。
韓寧向她提議說一起前去臨淄。
乍聽到提議的時候她是很開心的,周婷妤不否認。因此就迷迷糊糊的、順著對方的話同意了。畢竟對於臨淄與稷下學宮她的了解不多,只曉得過了青石關之後沿著路走,就會抵達齊國國都,而要如何到達稷下學宮,恐怕只能自己問路了吧?再者路途上會不會遇到她一個人難以解決的困難也未可知,有個人可以一起相伴自然是好的。
(──至於有沒有為了旅途考量以外的理由感到開心,她是不會承認的。)
但是和他分開、回到旅店幫忙之後,有了更多的時間可以慢慢思考,周婷妤不禁感到困惑了起來。貿然就這麼答應,真的好嗎?她不是要質疑韓寧的為人,只是忍不住開始設想各種狀況:說不定他想要趕路、而她會拖累他的速度;另外其實他們也認識得不夠久,這樣子也未免太麻煩他了?
──而且總覺得,和他一起兩個人的旅行很難為情啊。
周婷妤咬著下唇。
──是不是拒絕他比較好呢?如果是今天跟他說的話,或許還不致於讓對方太困擾……
一種說不上來的鬱悶感。
大概是覺得有點可惜、吧?她嘆了口氣。
要是今晚收拾好還不太晚的話,找機會和他談談吧。打定了主意,周婷妤準備回到店裡。
「怎麼一個人晚上對著月亮嘆著氣呢,周姑娘。」
剛轉身準備回房就看到韓寧站在身後,她忍不住『咦』了一聲。
「啊……子佩兄。真巧,沒想到你也在這裡呢。是為了處理什麼事而剛好要出門嗎?」
韓寧笑了笑。
「算是吧。比起那個,周姑娘在煩惱什麼呢?」
──對了,要跟他說那件事才行。不一起旅行的那件事……
「那個、子佩兄,我在想今天稍早說的一起去臨淄的事情……我想,或許我還是自己上路比較好?稍早似乎答應得太快了。」
韓寧望著她,微微瞇起了眼睛。
她突然覺得有點害怕。是因為自己出爾反爾讓對方生氣了嗎?「因為我想、要是子佩兄要趕路的話,帶著我會拖累到你的速度吧?」企圖解釋而不自覺得越講越快,周婷妤忍不住結巴了起來,「而、而且……而且總覺得其實我和子佩兄也認識沒有多久,這樣子麻煩你太過意不去了──」
「──是這樣嗎?」他靜靜的說。
「原來周姑娘覺得和我還是陌生人啊。」
「啊?不是的,只是覺得可能會給你添麻煩──」糟糕,似乎說錯話了。她在心中暗叫不是。該怎麼辦才對呢──「所以覺得很不好意思而已。我並沒有說我覺得我和子佩兄不熟啊。」
「──如果我說我不覺得麻煩呢?」
「耶?」
「和周姑娘一起去臨淄,我不覺得麻煩。」對方從容不迫的說。「而且,我也沒有那麼趕,所以沒有行程進度的顧慮。如果是這樣呢,妳還是不想和我一起去嗎?」
「呃──」不,不是只有那個問題,不過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把她的顧慮講清楚。直接說出『因為和你一起旅行很害羞』似乎也不太妥?「但是覺得和子佩兄一起上路什麼的,孤男寡女一同相處好幾天……或許會被人非議吧?雖然以我從未來來的人眼中是不會怎麼樣,但是不曉得會不會對子佩兄帶來困擾呢……?」
「妳覺得,我是那種看重自己的名聲更甚於妳安全的那種人嗎?」韓寧加重了語氣。
「去臨淄的路上,會遇上什麼人妳也不知道吧。如果是像游光或是孟卿那樣的人倒還好,但在這種動亂的時代,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樣子的。遇上了盜匪怎麼辦?妳有辦法一個人應付嗎?」
「……確實是個問題。」
不曉得是不是注意到周婷妤心情有點低落,韓寧的語調緩了下來。
「抱歉,周姑娘,或許妳會覺得我太過嚴厲了,但那是因為擔心妳的安全啊。如果沒有其他更好的理由的話,我還是覺得和我一起前往臨淄才是明智的選擇。或者是妳覺得和我在一起妳反而更加不放心呢?」
「不、沒有的事……」
周婷妤深吸一口氣,「對不起,子佩兄,因為我的多慮而造成你的困擾了。」她命令自己直視韓寧、不可以轉移視線。道歉的時候要直視對方才有誠意啊。「我們還是照早上說的那樣,大後天青石關開就出發吧。」
──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醒醒啊,周婷妤,不要用那些無謂的少女心思而辜負了別人的好意。少再彆扭了。
她甚至想著要不要像日本人一樣,道歉的時候鞠躬,感覺更有誠意呢?
聽見韓寧帶著笑意的聲音讓她鬆了一口氣。
「好。」他說。
「那麼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晚安,周姑娘,忙完了妳也早點休息吧。」韓寧說著,轉身準備回去。
「好的,晚安。」
「咦?話說子佩兄不是為了要處理事情才出門嗎?」
「不,已經處理完了。」對方滿意的輕笑,然後進屋裡去。
雖然反應慢了半拍,但她還是理解了韓寧的話。
一邊慶幸著對方沒有看到她的臉,周婷妤覺得自己的耳根子現在肯定紅得跟什麼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