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尹艾
帶著鵝黃色調的陽光從木窗的細縫中透進屋內,宣示著早晨的到來。
周婷妤伸了伸懶腰,開始打理起自己。
拿起桌上的小木梳輕輕梳理起自己的頭髮,周婷妤看著磨製得圓滑並透著溫潤光澤的小木梳滑動在髮梢上,突然想到這木梳的來由,不禁笑了出來。
在前往青石關前的那個晚上,因老闆娘熱心地塞了一堆乾糧與衣物,使行李變成原本整理的一倍,正在煩惱該要如何減輕重量時,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該不會老闆娘又拿了什麼東西,要自己帶去臨淄吧?她在心中想道,並連忙開起門,說:
「老闆娘,不用麻煩了,我……」
看到的是游光神色尷尬地站在門前,周婷妤眨了眨雙眼頓時發現自己認錯人了。
「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來找妳。」
「沒關係……我才不好意思,剛剛不小心把你誤認為老闆娘。」周婷妤雙手合十露出了非常抱歉的模樣,「老闆娘很熱情地塞了很多食物與衣物給我,我怕再這樣下去,我明天就會像老婆婆一樣彎著腰,跟你一起去青石關。」
周婷妤邊說邊學起老太婆彎腰的動作,讓游光不禁笑了出聲。
聽到了他的笑聲,婷妤困惑抬頭看著努力憋笑的游光,她不覺得自己講了什麼好笑的話。
收到了她疑惑的目光,游光連忙解釋道:
「對不起…你的動作實在太有趣了,讓我忍不住笑出聲。」
「多帶點行李沒關係,我可以幫妳提。」
「不需要啦!我沒有那麼嬌弱,而且我也不想讓你當馱獸。」
「馱獸?」
周婷妤摀住嘴,露出了不妙的神情。
現代常用的詞彙自己又不小心脫口而出了,游光上次才從她那邊學來了「跟蹤狂」這個詞彙反將了自己一軍,不知道這次學了這個詞彙又會怎樣對她應用,連忙打哈哈過去。
「那…那不重要啦!以後路上有時間再跟你說。」
「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話題回到了游光來找她的正題上,游光神色猶疑地抓了抓頭,不知道是房內燭光的錯覺,婷妤覺得他的臉有點紅,就像上次他幫自己按摩那次一樣。
「那個…」
「嗯?」
游光從衣襟中掏出一個用麻布包著小物品,遞到了她手上,「這個給妳。」
手掌上麻布的質感搔觸著掌窩,雖然包裝得不是很精緻,但是突然送來的禮物也讓周婷妤不自覺地睜大了雙眼感到驚訝。輕聲說了謝謝後,游光有些結巴地說要她回房後再拆開,看到平常有些大刺刺的他,也有這樣手足無措的神情,周婷妤忍不住想要捉弄他。
大聲地對游光說:「我要拆了喔!」,在他還不及反應前,迅速地將蓋在上面的麻布拆開來,只見一個精巧的小木梳靜靜地躺在那,木頭圓潤檀木著淡淡的光芒,一看就是經過長時間的打拋細磨才能呈現這樣細膩的質感。
「前幾天從製藥的老伯收到了一塊不錯的檀木條,想說可以做個東西給妳作為紀念,紀念在這村落的記憶,而我在這裡遇見了妳。」
聽到了游光的這一番話,周婷妤覺得從心臟開始延展出一種酥麻感,穿透了四肢,並輕輕騷動著自己的喉間讓她一時間無法說出話語。
「總之,希望這把篦子,妳會喜歡。」游光有些害羞的再次抓了抓頭,但是目光還是真摯地看向她。
周婷妤覺得男人這樣有些害羞的動作根本是犯規,在球場上簡直可以舉紅牌了。現在兩人之間的關係,只是答應一同旅行以及口頭上有些曖昧的話語,而送禮這招簡直是太犯規,而且還是送梳子。
想起以前在上課中老師曾提過,中國人送梳子有「結髮」的意思,願與你白頭偕老……
所以游光他該不會?
想到這邊婷妤覺得臉頰超燙,腦袋也亂轟轟的。現在自己的臉頰應該超級紅,她不想要讓游光看這樣的自己,慌張地低下頭,並迅速地把游光從門口推了一下,碰地一聲關上大門。
「婷妤,怎麼了?」門外傳來游光帶著困惑的問句。
「有點晚了,明天我們不是一早就要出發了,快去睡吧!」
周婷妤靠在門上吐了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以前從沒談過戀愛的自己,竟然作出了像個電視劇裡情竇初開少女般的行為,讓她羞愧不已,都想找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欸,那好吧……晚安。」
「晚安。」
聽到門外移動的腳步聲,周婷妤突然覺得有點寂寞,而且心頭說不上來的鬱悶感,總覺得有些話現在不說自己會後悔。
「欸!等等。」門外的腳步聲停了下來
「我很喜歡……你送的篦子。」
門外沉靜了半刻,只聽到風捎過樹葉的沙沙聲。
「妳喜歡就好。」
***
想到這裡,周婷妤停下手中的動作,又噗哧的一聲笑了出來。也覺得自己一大早只梳了個頭髮,就像個純情少女般地發起花癡,實在有夠蠢。如果回到現世把自己這樣的行為跟身旁的女性朋友們講,大概會被調侃一番吧!
冷靜!冷靜!不要再想了。
周婷妤拍了拍雙頰,在心中對著自己打氣,等等還要去街上採買一些東西,再拖下去不知道何時才能出門。
她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穿著,並推開屋內唯一的一扇窗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氣,雖然已經初春了,但空氣中還帶微冷的寒意。
窗外的景色跟自己熟悉一個月的山中的村莊不同,而是一個在山下市集較繁榮一點的村落。跟游光一同旅行也約兩個禮拜,前往青石關的路上不一定會遇到山中的村莊或農舍,偶爾還需露宿於山林中,雖然有點像國中的露營活動,感覺很新奇好玩,但是時間長了還是頗不好受。在到達這個村落時,他們發現身邊帶的物資也快盡空,因此決定在這村落待一周,補充點物資並且休息一下。
想到這裡,周婷妤有點沮喪,送梳子後的隔天兩人又像是平常一樣友好,好似那天晚上有點曖昧的氣氛完全沒發生過一樣。雖然跟游光現在這樣的相處讓她感到很舒服也很自在,但是心中還是有點介意,這樣的在意有時她自己會感到難受。婷妤心中冒出了個念頭,她又不是那種溫柔儒雅的傳統女性,身為現代女性的她,不需在意所謂的女孩矜持,既然在意就應該自己主動出擊,等下就去約游光陪自己去採買。
就這樣決定吧!周婷妤握了握自己的雙手。
擬定好今日的行程,周婷妤推開房門,準備去游光房間找他。還沒走到他房門就看到目前借住的旅店老闆擦著走廊上邊的窗戶對自己道早。
「早阿!周姑娘,昨晚睡得好嗎?」老闆笑容滿面地對著她說。
「早,睡得非常好,你們家的床跟枕頭都超軟,我昨晚一躺下去馬上就睡著了。」
「哈哈!那就好。對了,跟你一同來這個墨小哥,托我跟姑娘說,他陪隔壁巷的老曹上山採草藥了,老曹這人呀!明明年紀也大了,還是堅持要自己上山去採藥,明明雇些壯丁去採就好了,真不知道一把年紀在堅持個什麼。還好,墨小哥人熱情又善良,堅持要陪老曹上山……」老闆停下手邊的動作,不停地誇獎著游光。
「欸。」周婷妤有些失落地嘆口氣,所以說自己計畫終止了。
她在心中鼓勵起自己。來日方長,今日不行還有明日,
但後來發現,她錯了。
隔天。
「欸呀!妳找墨小哥嗎?他去幫老李播種哪,老李家兒子出門去城都工作,家中正缺人手。還好墨小哥去幫忙,要不然老李可要憂愁好多天了。」
大隔天。
「婷妤姑娘,今日氣色真好呀!有什麼保養的偏方跟阿姨說說吧?妳找墨小哥?喔!他呀!人真是帥又好,隔壁村陳嫂嫁女兒,嫁妝跟嫁衣都還沒準備好,但時日就快到了,墨小哥聽到義不容辭就去幫忙了,一個大男人竟然還會縫衣。阿姨如果再年輕個十歲馬上嫁給他。」
要不然就是,她前腳剛進,他後腳剛走。
「啊!墨小哥剛剛才來找我們家小紅的,這幾日還真麻煩他對我們母女倆的照顧。」
「周姊姊,妳看妳看,這是墨哥哥做給我的小木馬喔!」
***
這是怎麼回事。
周婷妤有些挫敗地趴在桌上,連續好幾天都這樣。
一大清早地跑去幫村民們的忙,晚上都很晚回來,看到他有些疲累的神態她不好意思對他說些什麼,並且游光總是會笑著把村民送給他的一些小甜點轉送給她。
但讓她覺得無法開口對他抱怨的原因是──她跟游光沒有一個確切的關係,現在充其量是旅途上的夥伴,並未有資格開口對他抱怨。
游光的好與善良,她自己是知道的,在山中村落時他總是熱情地幫助村民們,而自己也很欣賞、很喜歡這樣的他,但是當自己的渴望越來越高,想要在對方心中的地位是特別時,這又是另一回事,有股酸溜溜的感覺從她心中冒出,連胃也不自覺地痛了起來。
這讓她想起當初與老闆娘提起自己要與游光一同前往臨淄時,老闆娘直誇自己選對人、還是自己有眼光等等,把她托給游光是最令人放心的。
「不過呀!墨小哥雖然好,但是如果要嫁給他當老婆,還真令人憂心。像這樣對誰都好的男人,會不會過於照顧他人,卻忘了離自己最近的妻兒。」
「老闆娘,妳想太多了啦!我跟他不是這種關係。」
「欸呀!婷妤,妳臉都紅了,真的不考慮一下嗎?阿姨等著聽你們的好消息。」
「阿姨——」
當時以鬧劇般結束了這話題。
現在想想,自己都覺得快要變成守著老公回來的糟糠之妻,老公一回來就收薪水袋。
但是明明關係都還沒確認,自己卻像個糟糠之妻一樣等著他,不知為何越來越有股無名火在肚中燒。回想起相遇後,那些曖昧的話語:
「我再兼愛,也不會隨便幫人按摩。」
「妳不要回未來,我天天幫妳按摩。」
「讓我帶妳去臨淄吧!」
「能跟這麼美麗的姑娘一起走,真是我的榮幸。」
「紀念在這村落的記憶,而我在這裡遇見了妳。」
莫名地火大呀!周婷妤生氣地拍了拍桌子。 她覺得自己好傻好蠢,像個無頭蒼蠅到處亂跑,一直在胡思亂想,而說不定游光說這些話時根本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地表達自己的感受,而自己則是會錯意。
好討厭,不想要這樣下去—--
周婷妤把頭靠在桌上,閉起雙眼。胃中那股酸酸的感覺一直湧現,連心臟也連帶地感到酸澀。她暗中在心中決定,明天一定要把話都說清楚。
***
隔天一早。
游光驚訝地看著站在他房門的婷妤,她看起來昨晚沒睡好的樣子,臉色異常地糟。他有些擔心地問著她是否有哪裡不舒服,並伸出手想去探測她的體溫,但手伸到一半,就被對方拉住的袖子。
「我有話想對你說。」
「那麼進門談吧,雖然已經春天了,但是早上還是很冷。」游光邊關上門,邊回頭問她:「妳真的沒事嗎?臉看起來沒什麼血色。」
「沒事。」對於游光這樣的噓寒問暖她漸漸地軟下剛進門前的氣勢,但她並沒忘記自己前來此的原因。不過當真要開口問,嘴巴就像縫上拉鍊一般說不出口,原本想好的台詞半句都說不上,只能有些諾諾地開口問道:
「你這幾天都去哪裡了呀?」
「這幾天這村莊真的好熱鬧,也非常多人需要幫忙。像賣藥的那個老伯,明明都一把年紀的,還要上山採藥,我看實在放不了心,就陪著他一起上去;還有隔壁村的陳嫂要嫁女兒了,一時間也忙不過來,我也就跟著……」
「停!停!這些我都知道,你每天做了什麼村民們都會跑來跟我說。我知道游光說過推行兼愛,並且不願空口說白話,所以四處奔走助人,救得一個是一個。所以到處幫助需要幫助的村民,但是……我覺得很寂寞。」
「啊。」游光有些錯愕地看著她。
當話開始說出口後,就像水庫洩洪般一股腦地滔滔不絕。
「每天一早都看不到人,我也想要你的幫助呀!我需要你陪我一起採買物資,陪我多認識這個時代的事情。雖然這裡的人對我都很好,但我還是希望有個熟悉的人在身邊。而且你之前明明說過要陪著我,並且又說了一些會讓我會錯意的話。每天都在關心別的人,一點都不關心我。」她明明一開始沒有想講這些,但不知道為何口中冒出這樣的話語。這樣顯示好像自己很小氣一樣,她明明就很喜歡游光這樣到處幫助人,但是口中的酸味讓她不自覺地說出違背自己心的話。她發覺其實這樣的自已,不就是在……
「我很吃醋。」她撇開頭不敢直視眼前的他,有點悶悶不樂地小聲說道。
「吃醋?」
「就是在調味裡會放的那種酸酸甜甜的醬。意思是我在忌妒……忌妒你對村民那麼好,讓我心裡酸酸的好不舒服。」講完後,婷妤忍不住摀住臉,「自己講完,我都覺得好丟臉。」
「你一定覺得我很小氣吧!跟你想像中的我,完全不同。」
「沒有,我覺得婷妤──妳非常率真。」婷妤從指縫中偷偷看向他,以為會看到有些生氣的游光,沒想到他眉頭舒展,臉上還掛滿藏不住的笑意。
「讓我想到妳教過我妳那時代的詞彙,嗯,妳非常地可愛。」
聽到游光這樣一說,婷妤覺得心臟不自覺地漏跳了一拍。有點後悔自己當初不該亂教游光一些現代的詞彙,而且她明明是想來跟他吵架的,為什麼又變成現在這樣的情況。
「而且,妳說的『吃醋』心裡酸酸的感覺,我也對妳吃醋。」
「欸?」婷妤把放在臉上的手慢慢地放下來,眨了眨眼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之前,妳對我說妳跟子聚跑去觀星時,我心中就有股酸酸澀澀的感覺,所以才送妳治療因觀星不寢黑眼圈的眼睛熱敷,記得嗎?」
「啊!所以當時,你在吃醋呀!」
「是……呀。」被這樣直白的回問,讓游光感到手足無措,有點慌張地用手擦了擦褲子。
想到原來游光是在吃醋,婷妤不禁樂呵呵地笑了出來。她心中那股酸酸的滋味一下就消散不見,而從酸遺留下來的是股有點甜甜麻麻的感覺。
笑到瞇起眼睛的婷妤,突然發覺頭上有股溫熱的觸感,慢慢睜開雙眼,只看到游光撫摸著自己的頭髮,臉色有點紅地看著她。
「對不起,這幾天讓妳不開心了。其實我一直很想請妳陪我一起去幫助村民們,可是又覺得不應該讓妳一個女孩子在做苦力。而且想要幫助人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感覺沒必要把妳一起拖下水。」
「說這什麼話,我才沒那麼嬌弱,之前幫老闆娘燒水劈柴的,還有服侍你們這些客人,我可是有鍛鍊出肌肉的喔。」說完,還把袖子拉起來想讓他看自己的手臂。
「哎!別拉起來,我知道了。」
「而且我……可是很崇拜游光到處去幫助人,助人為快樂之本,幫助別人,別人快樂,自己也會感到快樂。你不帶我去也太小氣了吧!怎麼能夠只有你快樂……」婷妤忍不住想起之前國文課上老師滔滔不絕的大道理,還好當時沒睡著所以記得滿熟的,現在還可以一字不漏地搬用到現在的對話上,她正在心中暗中竊喜時,忽然感到背後有股拉力,自己瞬間被擁進一個溫柔的懷抱中。
她僵直了身體,不知是否是對方體溫傳遞過來一樣,連她自己也覺得身體在發燙。並且感受到了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呼出的熱氣。
「真的很喜歡。」
「欸?」雖然這個角度讓婷妤無法看到游光的表情,但是她發現他的耳朵紅了起來。
「真的……很喜歡妳。」
這樣就算是確認了關係吧?
婷妤高興地伸手回抱起耳朵很紅的男人。
周婷妤伸了伸懶腰,開始打理起自己。
拿起桌上的小木梳輕輕梳理起自己的頭髮,周婷妤看著磨製得圓滑並透著溫潤光澤的小木梳滑動在髮梢上,突然想到這木梳的來由,不禁笑了出來。
在前往青石關前的那個晚上,因老闆娘熱心地塞了一堆乾糧與衣物,使行李變成原本整理的一倍,正在煩惱該要如何減輕重量時,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該不會老闆娘又拿了什麼東西,要自己帶去臨淄吧?她在心中想道,並連忙開起門,說:
「老闆娘,不用麻煩了,我……」
看到的是游光神色尷尬地站在門前,周婷妤眨了眨雙眼頓時發現自己認錯人了。
「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來找妳。」
「沒關係……我才不好意思,剛剛不小心把你誤認為老闆娘。」周婷妤雙手合十露出了非常抱歉的模樣,「老闆娘很熱情地塞了很多食物與衣物給我,我怕再這樣下去,我明天就會像老婆婆一樣彎著腰,跟你一起去青石關。」
周婷妤邊說邊學起老太婆彎腰的動作,讓游光不禁笑了出聲。
聽到了他的笑聲,婷妤困惑抬頭看著努力憋笑的游光,她不覺得自己講了什麼好笑的話。
收到了她疑惑的目光,游光連忙解釋道:
「對不起…你的動作實在太有趣了,讓我忍不住笑出聲。」
「多帶點行李沒關係,我可以幫妳提。」
「不需要啦!我沒有那麼嬌弱,而且我也不想讓你當馱獸。」
「馱獸?」
周婷妤摀住嘴,露出了不妙的神情。
現代常用的詞彙自己又不小心脫口而出了,游光上次才從她那邊學來了「跟蹤狂」這個詞彙反將了自己一軍,不知道這次學了這個詞彙又會怎樣對她應用,連忙打哈哈過去。
「那…那不重要啦!以後路上有時間再跟你說。」
「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話題回到了游光來找她的正題上,游光神色猶疑地抓了抓頭,不知道是房內燭光的錯覺,婷妤覺得他的臉有點紅,就像上次他幫自己按摩那次一樣。
「那個…」
「嗯?」
游光從衣襟中掏出一個用麻布包著小物品,遞到了她手上,「這個給妳。」
手掌上麻布的質感搔觸著掌窩,雖然包裝得不是很精緻,但是突然送來的禮物也讓周婷妤不自覺地睜大了雙眼感到驚訝。輕聲說了謝謝後,游光有些結巴地說要她回房後再拆開,看到平常有些大刺刺的他,也有這樣手足無措的神情,周婷妤忍不住想要捉弄他。
大聲地對游光說:「我要拆了喔!」,在他還不及反應前,迅速地將蓋在上面的麻布拆開來,只見一個精巧的小木梳靜靜地躺在那,木頭圓潤檀木著淡淡的光芒,一看就是經過長時間的打拋細磨才能呈現這樣細膩的質感。
「前幾天從製藥的老伯收到了一塊不錯的檀木條,想說可以做個東西給妳作為紀念,紀念在這村落的記憶,而我在這裡遇見了妳。」
聽到了游光的這一番話,周婷妤覺得從心臟開始延展出一種酥麻感,穿透了四肢,並輕輕騷動著自己的喉間讓她一時間無法說出話語。
「總之,希望這把篦子,妳會喜歡。」游光有些害羞的再次抓了抓頭,但是目光還是真摯地看向她。
周婷妤覺得男人這樣有些害羞的動作根本是犯規,在球場上簡直可以舉紅牌了。現在兩人之間的關係,只是答應一同旅行以及口頭上有些曖昧的話語,而送禮這招簡直是太犯規,而且還是送梳子。
想起以前在上課中老師曾提過,中國人送梳子有「結髮」的意思,願與你白頭偕老……
所以游光他該不會?
想到這邊婷妤覺得臉頰超燙,腦袋也亂轟轟的。現在自己的臉頰應該超級紅,她不想要讓游光看這樣的自己,慌張地低下頭,並迅速地把游光從門口推了一下,碰地一聲關上大門。
「婷妤,怎麼了?」門外傳來游光帶著困惑的問句。
「有點晚了,明天我們不是一早就要出發了,快去睡吧!」
周婷妤靠在門上吐了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以前從沒談過戀愛的自己,竟然作出了像個電視劇裡情竇初開少女般的行為,讓她羞愧不已,都想找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欸,那好吧……晚安。」
「晚安。」
聽到門外移動的腳步聲,周婷妤突然覺得有點寂寞,而且心頭說不上來的鬱悶感,總覺得有些話現在不說自己會後悔。
「欸!等等。」門外的腳步聲停了下來
「我很喜歡……你送的篦子。」
門外沉靜了半刻,只聽到風捎過樹葉的沙沙聲。
「妳喜歡就好。」
***
想到這裡,周婷妤停下手中的動作,又噗哧的一聲笑了出來。也覺得自己一大早只梳了個頭髮,就像個純情少女般地發起花癡,實在有夠蠢。如果回到現世把自己這樣的行為跟身旁的女性朋友們講,大概會被調侃一番吧!
冷靜!冷靜!不要再想了。
周婷妤拍了拍雙頰,在心中對著自己打氣,等等還要去街上採買一些東西,再拖下去不知道何時才能出門。
她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穿著,並推開屋內唯一的一扇窗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氣,雖然已經初春了,但空氣中還帶微冷的寒意。
窗外的景色跟自己熟悉一個月的山中的村莊不同,而是一個在山下市集較繁榮一點的村落。跟游光一同旅行也約兩個禮拜,前往青石關的路上不一定會遇到山中的村莊或農舍,偶爾還需露宿於山林中,雖然有點像國中的露營活動,感覺很新奇好玩,但是時間長了還是頗不好受。在到達這個村落時,他們發現身邊帶的物資也快盡空,因此決定在這村落待一周,補充點物資並且休息一下。
想到這裡,周婷妤有點沮喪,送梳子後的隔天兩人又像是平常一樣友好,好似那天晚上有點曖昧的氣氛完全沒發生過一樣。雖然跟游光現在這樣的相處讓她感到很舒服也很自在,但是心中還是有點介意,這樣的在意有時她自己會感到難受。婷妤心中冒出了個念頭,她又不是那種溫柔儒雅的傳統女性,身為現代女性的她,不需在意所謂的女孩矜持,既然在意就應該自己主動出擊,等下就去約游光陪自己去採買。
就這樣決定吧!周婷妤握了握自己的雙手。
擬定好今日的行程,周婷妤推開房門,準備去游光房間找他。還沒走到他房門就看到目前借住的旅店老闆擦著走廊上邊的窗戶對自己道早。
「早阿!周姑娘,昨晚睡得好嗎?」老闆笑容滿面地對著她說。
「早,睡得非常好,你們家的床跟枕頭都超軟,我昨晚一躺下去馬上就睡著了。」
「哈哈!那就好。對了,跟你一同來這個墨小哥,托我跟姑娘說,他陪隔壁巷的老曹上山採草藥了,老曹這人呀!明明年紀也大了,還是堅持要自己上山去採藥,明明雇些壯丁去採就好了,真不知道一把年紀在堅持個什麼。還好,墨小哥人熱情又善良,堅持要陪老曹上山……」老闆停下手邊的動作,不停地誇獎著游光。
「欸。」周婷妤有些失落地嘆口氣,所以說自己計畫終止了。
她在心中鼓勵起自己。來日方長,今日不行還有明日,
但後來發現,她錯了。
隔天。
「欸呀!妳找墨小哥嗎?他去幫老李播種哪,老李家兒子出門去城都工作,家中正缺人手。還好墨小哥去幫忙,要不然老李可要憂愁好多天了。」
大隔天。
「婷妤姑娘,今日氣色真好呀!有什麼保養的偏方跟阿姨說說吧?妳找墨小哥?喔!他呀!人真是帥又好,隔壁村陳嫂嫁女兒,嫁妝跟嫁衣都還沒準備好,但時日就快到了,墨小哥聽到義不容辭就去幫忙了,一個大男人竟然還會縫衣。阿姨如果再年輕個十歲馬上嫁給他。」
要不然就是,她前腳剛進,他後腳剛走。
「啊!墨小哥剛剛才來找我們家小紅的,這幾日還真麻煩他對我們母女倆的照顧。」
「周姊姊,妳看妳看,這是墨哥哥做給我的小木馬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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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回事。
周婷妤有些挫敗地趴在桌上,連續好幾天都這樣。
一大清早地跑去幫村民們的忙,晚上都很晚回來,看到他有些疲累的神態她不好意思對他說些什麼,並且游光總是會笑著把村民送給他的一些小甜點轉送給她。
但讓她覺得無法開口對他抱怨的原因是──她跟游光沒有一個確切的關係,現在充其量是旅途上的夥伴,並未有資格開口對他抱怨。
游光的好與善良,她自己是知道的,在山中村落時他總是熱情地幫助村民們,而自己也很欣賞、很喜歡這樣的他,但是當自己的渴望越來越高,想要在對方心中的地位是特別時,這又是另一回事,有股酸溜溜的感覺從她心中冒出,連胃也不自覺地痛了起來。
這讓她想起當初與老闆娘提起自己要與游光一同前往臨淄時,老闆娘直誇自己選對人、還是自己有眼光等等,把她托給游光是最令人放心的。
「不過呀!墨小哥雖然好,但是如果要嫁給他當老婆,還真令人憂心。像這樣對誰都好的男人,會不會過於照顧他人,卻忘了離自己最近的妻兒。」
「老闆娘,妳想太多了啦!我跟他不是這種關係。」
「欸呀!婷妤,妳臉都紅了,真的不考慮一下嗎?阿姨等著聽你們的好消息。」
「阿姨——」
當時以鬧劇般結束了這話題。
現在想想,自己都覺得快要變成守著老公回來的糟糠之妻,老公一回來就收薪水袋。
但是明明關係都還沒確認,自己卻像個糟糠之妻一樣等著他,不知為何越來越有股無名火在肚中燒。回想起相遇後,那些曖昧的話語:
「我再兼愛,也不會隨便幫人按摩。」
「妳不要回未來,我天天幫妳按摩。」
「讓我帶妳去臨淄吧!」
「能跟這麼美麗的姑娘一起走,真是我的榮幸。」
「紀念在這村落的記憶,而我在這裡遇見了妳。」
莫名地火大呀!周婷妤生氣地拍了拍桌子。 她覺得自己好傻好蠢,像個無頭蒼蠅到處亂跑,一直在胡思亂想,而說不定游光說這些話時根本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地表達自己的感受,而自己則是會錯意。
好討厭,不想要這樣下去—--
周婷妤把頭靠在桌上,閉起雙眼。胃中那股酸酸的感覺一直湧現,連心臟也連帶地感到酸澀。她暗中在心中決定,明天一定要把話都說清楚。
***
隔天一早。
游光驚訝地看著站在他房門的婷妤,她看起來昨晚沒睡好的樣子,臉色異常地糟。他有些擔心地問著她是否有哪裡不舒服,並伸出手想去探測她的體溫,但手伸到一半,就被對方拉住的袖子。
「我有話想對你說。」
「那麼進門談吧,雖然已經春天了,但是早上還是很冷。」游光邊關上門,邊回頭問她:「妳真的沒事嗎?臉看起來沒什麼血色。」
「沒事。」對於游光這樣的噓寒問暖她漸漸地軟下剛進門前的氣勢,但她並沒忘記自己前來此的原因。不過當真要開口問,嘴巴就像縫上拉鍊一般說不出口,原本想好的台詞半句都說不上,只能有些諾諾地開口問道:
「你這幾天都去哪裡了呀?」
「這幾天這村莊真的好熱鬧,也非常多人需要幫忙。像賣藥的那個老伯,明明都一把年紀的,還要上山採藥,我看實在放不了心,就陪著他一起上去;還有隔壁村的陳嫂要嫁女兒了,一時間也忙不過來,我也就跟著……」
「停!停!這些我都知道,你每天做了什麼村民們都會跑來跟我說。我知道游光說過推行兼愛,並且不願空口說白話,所以四處奔走助人,救得一個是一個。所以到處幫助需要幫助的村民,但是……我覺得很寂寞。」
「啊。」游光有些錯愕地看著她。
當話開始說出口後,就像水庫洩洪般一股腦地滔滔不絕。
「每天一早都看不到人,我也想要你的幫助呀!我需要你陪我一起採買物資,陪我多認識這個時代的事情。雖然這裡的人對我都很好,但我還是希望有個熟悉的人在身邊。而且你之前明明說過要陪著我,並且又說了一些會讓我會錯意的話。每天都在關心別的人,一點都不關心我。」她明明一開始沒有想講這些,但不知道為何口中冒出這樣的話語。這樣顯示好像自己很小氣一樣,她明明就很喜歡游光這樣到處幫助人,但是口中的酸味讓她不自覺地說出違背自己心的話。她發覺其實這樣的自已,不就是在……
「我很吃醋。」她撇開頭不敢直視眼前的他,有點悶悶不樂地小聲說道。
「吃醋?」
「就是在調味裡會放的那種酸酸甜甜的醬。意思是我在忌妒……忌妒你對村民那麼好,讓我心裡酸酸的好不舒服。」講完後,婷妤忍不住摀住臉,「自己講完,我都覺得好丟臉。」
「你一定覺得我很小氣吧!跟你想像中的我,完全不同。」
「沒有,我覺得婷妤──妳非常率真。」婷妤從指縫中偷偷看向他,以為會看到有些生氣的游光,沒想到他眉頭舒展,臉上還掛滿藏不住的笑意。
「讓我想到妳教過我妳那時代的詞彙,嗯,妳非常地可愛。」
聽到游光這樣一說,婷妤覺得心臟不自覺地漏跳了一拍。有點後悔自己當初不該亂教游光一些現代的詞彙,而且她明明是想來跟他吵架的,為什麼又變成現在這樣的情況。
「而且,妳說的『吃醋』心裡酸酸的感覺,我也對妳吃醋。」
「欸?」婷妤把放在臉上的手慢慢地放下來,眨了眨眼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之前,妳對我說妳跟子聚跑去觀星時,我心中就有股酸酸澀澀的感覺,所以才送妳治療因觀星不寢黑眼圈的眼睛熱敷,記得嗎?」
「啊!所以當時,你在吃醋呀!」
「是……呀。」被這樣直白的回問,讓游光感到手足無措,有點慌張地用手擦了擦褲子。
想到原來游光是在吃醋,婷妤不禁樂呵呵地笑了出來。她心中那股酸酸的滋味一下就消散不見,而從酸遺留下來的是股有點甜甜麻麻的感覺。
笑到瞇起眼睛的婷妤,突然發覺頭上有股溫熱的觸感,慢慢睜開雙眼,只看到游光撫摸著自己的頭髮,臉色有點紅地看著她。
「對不起,這幾天讓妳不開心了。其實我一直很想請妳陪我一起去幫助村民們,可是又覺得不應該讓妳一個女孩子在做苦力。而且想要幫助人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感覺沒必要把妳一起拖下水。」
「說這什麼話,我才沒那麼嬌弱,之前幫老闆娘燒水劈柴的,還有服侍你們這些客人,我可是有鍛鍊出肌肉的喔。」說完,還把袖子拉起來想讓他看自己的手臂。
「哎!別拉起來,我知道了。」
「而且我……可是很崇拜游光到處去幫助人,助人為快樂之本,幫助別人,別人快樂,自己也會感到快樂。你不帶我去也太小氣了吧!怎麼能夠只有你快樂……」婷妤忍不住想起之前國文課上老師滔滔不絕的大道理,還好當時沒睡著所以記得滿熟的,現在還可以一字不漏地搬用到現在的對話上,她正在心中暗中竊喜時,忽然感到背後有股拉力,自己瞬間被擁進一個溫柔的懷抱中。
她僵直了身體,不知是否是對方體溫傳遞過來一樣,連她自己也覺得身體在發燙。並且感受到了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呼出的熱氣。
「真的很喜歡。」
「欸?」雖然這個角度讓婷妤無法看到游光的表情,但是她發現他的耳朵紅了起來。
「真的……很喜歡妳。」
這樣就算是確認了關係吧?
婷妤高興地伸手回抱起耳朵很紅的男人。